姜一郎二十岁学棋其实也不难!-武威天弈围棋
姜一郎
二十岁那年,我是校桥牌协会的会长,我的同学是校围棋协会的会长,两人都是各自协会的“高手”。有天我们一起玩桥牌,他赢了我,就拍着胸脯气我说:“我能赢你这个桥牌会长,你下棋能赢我吗?”那时候我连一盘围棋都没看过,更不知道怎么下棋。年轻人就是好胜心强,气盛。我狠狠地说:“好!我今天就开始学棋,半年后放暑假时一定要赢你!”。当天下午,我把所有能借到的围棋书和围棋都借来了,自学围棋。
我从“定式大全”开始看起,一个定式一个定式的摆谱,边摆边背,天天从下午摆棋摆到夜里3-4点钟也不睡,至少十二个小时,日日如此。开始同学都看笑话,都认为是心血来潮。等学期过了一半,看到我仍然天天如此,就有些怕了。学期过了三分之二的时候,我已经背完了“定式大全”里上千个定式和变化,以及十几本围棋书里的布局、中盘、官子变化和所有棋谱,完全沉浸到了围棋之中,却从来没有下过一盘棋。有了围棋的基本理论武装头脑,没有下过棋我就静静地从棋谱中体会高手的棋,体会他们下的妙手和对棋形棋理的把握,把他们下的棋当成是自己在下,用心体会,反复打谱直到熟记。期末考试后,我和同学如约的摆开了围棋。这盘棋下了近五个小时。这五个小时我感受不到别的,越思考越兴奋,越思考越清醒,棋局也始终在细微之间。终盘,我以两目负。棋输了,我没感到丝毫的遗憾与懊悔,因为这是我真正下的第一盘围棋。而我那位同学却沮丧的瘫在棋盘边,因为作为第一高手他只赢了两目,而且棋局中没有丝毫的优势可言。
暑假里,我缠住了我的舅舅。舅舅早就是个初段,而且以乱战善杀闻名。舅舅听说我二十岁学了围棋,高兴中带着轻视。摆开棋局,我很快镇静下来,面对他没有谱的挑衅与乱战,我凝神静气的计算思考,将各种危险化解并保持棋局的均衡,而舅舅是凭感觉与多少年的经验在跟我走。结局,我赢了。这是我的第二盘棋,冷静思考是我能赢的根本。舅舅不服,说他没有用心,马上再来,但要求我不能想得太长时间,否则他没有心思云云。由于不能过长时间思考,加上舅舅真用上心,我几乎是溃不成军,很快败北,而且是一盘接一盘的败,无法抵挡。很多棋手输给低于自己的人后,往往以不停的痛宰来泻愤。每当我思考时,他就不断的催“快走、快走,老想什么!”盘内招盘外招齐用,无形中不断干扰我的思考。面对他的强力杀棋,很快我的心就散了,方寸大乱。每天输了棋我都回家复盘研究,发现很多机会我都应该看到,发现很多时候输棋都是自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,心急、心乱了造成的。
这种乱战之棋使我不断受益,面对复杂混乱的局面时,时刻要注意棋与棋之间的联系与整体的均衡,非常锻炼人的计算能力、综合能力和对全局的把握。乱战就像专走奇门的人,到处挑衅。面对那些无理棋,你能不能抓住并击溃它,从而确立优势就很关键。初学棋的人由于奋进向上,虚心学习,所以长棋是很快的。一旦棋手自满,棋艺会很快停滞。暑假的后期,我战胜了我的舅舅,而且无可逆转。我明白了无论棋局怎么乱,只要自己心不乱,冷静对待,就能把棋下好。
一年后,一位14岁的专业初段跟我下了盘让四子指导棋。走了一百步左右他就把棋扒开说:“其实你的实力已经有了,但下棋的思路不明确。专业棋手下棋,一定是先有思路,并且整盘棋都要贯彻执行这个思路,否则下的棋就乱,子与子之间必然前后矛盾。你是要实地,那么从布局到中盘都要执行这个战略;你是要外势,那么从布局到中盘,棋的整体始终要围绕这个战略目的,并且贯彻到底。这样才能充分发挥你的力量,增长棋力”。这席话使我豁然开朗,茅塞顿开。你看作家写文章,也是先有构思才能写出好文章;画家绘画也是胸有成竹才能画出神来。从此我又进入了围棋的另一个境界。此后遇到各地很多一至四段棋手,少有败绩。学棋三年后被聂卫平让三子,胜。这也说明一个问题,学棋只要用心和认真,可以一日千里,并不在于年龄大小。
十二年前,将全部业余时间用于潜心研究周易和儒、释、道文化,于传统古文化中寻求对人生、对世界、对思想的不同认识。我最后的一盘棋是去看望我的舅舅,我希望他这个同校学长,哲学博士和教授能跟我一起研究古文化。舅舅说:“我们下盘棋,你如果赢了我,我就跟你一起研究,你若输了就算了”。
棋局展开不久,我们七条龙几乎是扭在一起撕杀。他那四条龙都被我罩住,必死一条,可当我要杀龙的时候,却赫然感到那条龙真的是活的,好象在向我哀求。我心不忍,放了这条龙。可第二条龙也在哀求,于是我脱先又放了它一条生路。第三条龙又要死,就像绝望中对我哀鸣。我要脱了先,它能活,但第四条龙只能死了。仔细计算了棋局后,我发现都给他们活了我也能赢,于是我刚脆转移了地方,使那四条龙都活下来。棋局要结束的时候,我赢定了,却意想不到的看花眼,自己闯紧气,被倒提两子而负。舅舅异常的兴奋,这么多年来终于赢了我一盘,根本没有去想自己是怎么赢的,可我只是觉得那四条龙好好像都有生命。从此我未有再接触围棋。
今年七月重新接触围棋,虽然围棋水平已大不如以前,但对围棋文化的理解,却更加清晰明了,更对吴清源先生提出的“六合与中和”的思想境界倍感亲切。吴老前辈这种博大的胸怀与思想境界,已经远远超越了围棋已有的一切理论,更超越了胜负的技艺,是把中华民族儒、释、道传统文化的精髓在围棋上的高度概括。这个思想对体现围棋本身所蕴藏的内涵,归正围棋爱好者的心态,归正围棋高手对待围棋的态度,都具有很大的意义。即使在围棋的技艺上,“六合与中和”也是吴老前辈集一生的实战经验,对这门胜负艺术的最高概括,胜负的最高与最后就是没有胜负,就是和谐之美,就是“六合与中和”。
看到“六合与中和”的理论,我明白吴老前辈于擂争十番棋时就已经不在胜负之中,也不在生死之中了。正因为他在棋道中堪破了生死,醒悟成道,所以他才能把围棋的诗篇一点点打开,把围棋的乐章一点点谱写,把围棋的基石重新奠定,使后人受益无穷。所以看他的棋谱就能够随境界的不同而理解不同。
围棋之所以吸引世人,不单单是因为围棋中有胜负,有谋略,有机变,有诡诈,有洞察,有喜怒,有哀乐,有境界,有智慧;更因为围棋中包含了生死与道。所以围棋就是一个社会,就是一个世界,就是一个宇宙。